水邊的奧菲利婭

詩人說，

你在長夜的星光下來找尋你采擷的花朵

說他曾在水上看見，枕著長長紗巾的潔白的奧菲利婭

像一朵盛大的百合。

——讓·尼古拉·阿蒂爾·蘭波

·

她很喜歡這首詩，曾數次在你面前背誦，表情柔和。

你忍不住問：“你喜歡這首詩哪裏？”為什麽會有這樣柔和的表情。

她說：“我只喜歡我剛念過的這一段，很美，不是嗎？”

大概確實是美的，但在你眼裏，莎翁筆下潔白的奧菲利婭並沒有像眼前的她一樣牽動你的心神。

她愛看書，在班上默默無聞，成績說不上優異，但確實喜歡閱讀。

某天，她在學校圖書室和你相遇了，或者說你和她相遇了，就像黑暗中兩只離群索居的獸互相找到彼此，你們找到了同類，開始默契地在圖書室裏見面。

她閱讀的範圍很廣，詩歌、散文、戲曲、小說，古今中外，無所不包。你則剛好相反，執拗、決絕、長情地紮進科幻小說裏，一去不回頭。

她最近在看莎翁，有些厚的一本《莎士比亞經典作品集》，擺在她面前擺了兩個周，常常看著看著，她的目光就停在某張書頁上，長久不動。

你的心神常常不受控制地被她牽引、幹擾，最後問：“好看嗎？莎士比亞。”

她看起來似乎有心事。

“還好。”她說，回過神來露出微笑，“我在走神想別的事情。”

你默默低頭盯住自己面前的書葉，你最近也常常走神想別的事情。

“盛大的……百合。”她呢喃。

“是《哈姆雷特》裏的嗎？”奧菲利婭。

“對。”她微笑。

“講的什麽？”你問。

《哈姆雷特》，說到《哈姆雷特》，你腦子裏大概就只有“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”，但這部戲劇到底講了什麽你卻並不清楚。

她回答：“哈姆雷特的父親被人殺死了，他打算報仇，最後所有人都死了。”

太簡略。你想了想：“奧菲利婭？”

“哈姆雷特喜歡的人。”

哦……“最後？”

“兩個人都死了。”

你明白過來，是梁祝或者羅密歐與朱麗葉嗎？

你回想她之前念過的詩，有些疑惑：“對他們的筆墨很多嗎？你被感動了？”

“不多，但奧菲利婭下葬時，哈姆雷特說他願意和奧菲利婭的哥哥一樣與她合葬在一起。”

她笑著的模樣看起來並不像是為了他們的愛情而感動。

你越來越困惑了：“你覺得他們的愛情很感動嗎？”

“不。”她回答，“我只是覺得奧菲利婭死得很美。”

啊，你再次回憶了她念過的那首詩。

“像一朵……盛大的……百合。”

你再回想前面的句子：“奧菲利婭怎麽死的？”

“她爸爸被哈姆雷特不小心殺死，她瘋了，編花冠想要掛上樹的時候，掉下來淹死在了河裏。”

淹死……這美嗎？你不能理解。

“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她一樣死得這麽漂亮。”

你頓時一驚，猛地擡頭看她，發現她仍若無其事地微笑著，且註視著你。

“啊……嗯……”你不得不回答她前面的那句話，然而並不能很好地應對，於是只嗯嗯啊啊，說不出個一二三四。

你們的談話結束了。她最後還是沒能像她想的那樣死得那麽美。

她被打撈起來時，全身皮膚慘白，身體腫脹，眼神黯淡無光。

你背過身，捂住嘴。

“怎麽回事？”多事的路人問。

“唉，父母造孽，那孩子……唉，她自己跳下去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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